每一年的高考成绩公布之后，照例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关注并研究近几年的高考分数线，我惊喜地发现：如果把我当年的高考成绩放到今天，虽然离一本还有几步之遥，却也远远甩出二本几条街。我也是二本！当我把这个发现和上大学的女儿说了之后，女儿撇撇嘴：“此一时彼一时，谁让你生不逢时？你这是为失败找一个看似恰当的理由，典型的阿Q精神胜利法。”女儿的话让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有一次，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班主任刘福顺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父亲对你要求很严，期望很大。你无论干什么，都要努力，好好干，干出成绩。”

刘老师以及女儿的话让我感慨万千，思绪绵绵，萦绕于心。十年寒窗，我的高考，历历如昨，浮现眼前。

父亲的高考成绩放到今天，应该是211，甚至是985。也许正因为如此，父亲希望我考上大学的心情尤其迫切，我却名落孙山。败军之将，安敢言勇？我也是二本，不过是自我解嘲、自我安慰罢了。

上小学三年级，父亲把我转到县城读书。在父亲那间红砖机瓦房的宿舍里，父亲和我，一个男人，一个小男孩儿，有了一个简陋的家。离开了奶奶和母亲，刚开始，我很不适应。每天晚上，父亲辅导我做作业，教我读书、背诵唐诗宋词。尽管我不懂诗词的意境与神韵，却也陶醉其中。夏天，父亲给我逮了一只马猴，关在了窗户里。第二天早上，窗纱上趴着一个蝉。我感到很神奇，让父亲又逮了一只马猴，决定晚上不睡觉，看看它是如何变化的。坐在窗前，等啊等啊，等得我眼皮沉得都睁不开了，马猴依然是马猴，我终究没有看到那个神奇的变化。冬天，父亲早早给我灌好热水袋，放到被窝里。慢慢地，我适应了和父亲在一起的生活，对父亲产生了深深地依赖与依恋。也许，这种依赖与依恋本身就薄如蝉翼；也许，父亲教我读书背诗，为我以后喜欢文学埋下了伏笔；也许，和父亲在一起的快乐温馨时光本身就是一首诗。当时年幼的我，一切都很朦胧。

时光飞逝如闪电，转眼间，我小学毕业了。那时候，小学升初中也要通过考试，报考密县一中的有近1300人，招收名额仅有100个，竞争之激烈，不亚于高考。那一年的分数线是120，我考了119.5。半分之差，太遗憾了。情急之下，父亲舍下脸面去找了密县一中杨爱远校长（杨校长是父亲的化学老师）。经学校研究决定，破格录取我。那年我所在的县直小学考上密县一中的不到十个人，这意味着，我的成绩应该在前十名之内。考试前，父亲说，只要我考上初中，就给我买一本《射雕英雄传》，虽然我考上初中有点儿波折，父亲还是兑现了他的承诺。那个夏天，我手不释卷，沉浸在金庸的武侠江湖里。

上初中以后，课程增多了，我的成绩只能算是中等。初一初二时，政史地与数学的成绩差别还不是很大。记得上初二时，我还参加了历史学习兴趣小组，武志军老师教我们联想记忆法。他说战国七雄，用谐音记：噙住吸烟朝外喊（秦楚齐燕赵魏韩）。时隔三十多年，我依然记忆犹新。初三是一道明显的分水岭，语文政治的成绩稳中有升，数理化则不进反退。中招时，我的成绩离分数线差30分左右。这一次，父亲无法再复制三年前的模式，只有走高价生这条路子了。

我是贴着高价生的标签儿上的高中，可想而知，我的成绩在班里是倒数的。知耻而后勇，经过努力，我的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我一度进入班级前二十名。高二分文理科，父亲让我报理科班，我未加深思。现在想来，这个决定，有点儿草率，不理性。随着课程难度的加深，我数理化底子差的短板日益凸显。之后，我的成绩一直在中等甚至是中下等边缘徘徊。那时候，要想考上大学，即便是专科，也只有班级前十名，保险系数才会大些。对于高考，我的心里一片茫然。尽管如此，我没有放弃，一直在努力，至少考个让自己接受、让父亲认可的分数，为我的十年寒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事实上，和我一样成绩不是很理想的同学们，都在努力拼搏，用追求、用汗水写下属于自己的青春无悔的诗篇。高考成绩出来了，我离专科线还差七八十分。虽然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儿，但落榜这首忧伤的诗歌，还是让我很失落。

唐代元稹有诗：“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父亲、我、女儿，学业出现了断层，我平生未展眉的事就是没有考上大学。虽然后来我参加了成人高考，上了职工大学，但终究意难平。我该拿什么来祭奠我的高考？何以遣怀？是诗歌，是文学，让我看到了一线光明，给了我自信，让我有勇气走出高考失败的阴影，走出心情低沉的围城。今天，如果说我喜欢诗歌热爱文学，是为了完成对我的高考的救赎，是为了报答父子深情，似乎太狭隘了，偏离了文学的方向与本质。可是一个人喜欢什么，总得有一个理由，这就算是我的理由吧。

人生是一首诗、一支歌、一幅画。十年寒窗，我的高考只是其中的一小节、一个音符、一根线条。高考的失败不是诗的主题，不是歌的主旋律，不是画的败笔。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更能激励你、鞭策你、指引你，走向你心中向往的光明与未来。

我可以接受高考的失败，但却拒绝人生的失败。我可以接受平凡，但却拒绝平庸。意志消沉、萎靡不振不是十年寒窗苦读折射的表情；无所事事、碌碌无为不是人生长路应有的脚步。它与一本二本也没有必然的联系，一切取决于一个人的心态、心志、心力。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我写下的每一首诗篇，都深深地留下了追求与奋斗的烙印。夏日炎炎，骄阳似火，我的心中也燃烧着一团火。这团火一经点燃，就再也不会熄灭。这团火，诗歌知道，父亲知道，岁月知道。有诗为证：读书难忘父子情，苦乐年华太匆匆。成败得失寸心知，十年寒窗诗意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