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下旬，山西太原的一位朋友打电话说，他驱车带全家来河南中牟看了《只有河南·戏剧幻城》，全然不顾郑州的疫情和暴雨。“震撼、颠覆！你离得这么近不来看看，真是太可惜了。”是什么样的演出让这位在艺术上颇有造诣的朋友有这样的感慨，这引起了我深深的好奇。

终于孩子赶在开学之前，全家去看演出。

一进剧场，一百亩的矮株高梁地就呈现在我们面前，青青的高梁有一人高。袅袅水雾，飘逸曼妙，弥漫其中，如置仙境，暑气和焦躁全被挡在了外面。穿过高梁地，呈现眼前厚重高大的黄土墙错落有致，河南所有的地市乡镇均名列墙上，我在墙上找到了家乡的名字，登封、新密，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这是生我养我的故土啊！

朋友告诉我三场主剧必看，18场小剧根据自己的时间随意看。大剧的时间还早，先看一场小剧吧。《候车大厅》，这随便挑的一出小剧，本想就是一盘开胃小菜打发一下时间，哪知一开场，“声”“光”“电”“画”齐上阵，一下子让我回到了民国时期的火车站。一件件寄存的物品从我眼前缓缓流过，电话、皮箱、拐杖、罐子、自行车、西洋灯……突然一件戏服映入了我的眼帘：一个青春貌美的十五六岁的少女，手捧着一件戏服来到车站来追赶她的师兄，想让师兄继续穿这件戏服与她共守戏班。但男儿志在四方，一对恋人从此分别。小师妹就这样守着这件戏服从十几岁等到了三十岁，从三十岁等到五十岁，从五十岁等到六十岁，从六十岁等到八十岁……台下，我就这样看着这个少女，在时光的流逝中，青丝变白发，婀娜的身姿佝偻了，光洁的面孔有皱纹了。多少个无眠的夜她在无声地哭泣，多少个年月她在绝望地等待，待到生命将枯时她手捧这件戏服来到车站郑重地把它寄存到这里，因为这个地方是她和师兄最后见面的地方，她要在梦里和她的师兄在这里重逢。她交代管理员时声音是如此地平静，因为她笃定她的师兄一定会回来。不知何时眼泪早已流淌，一件戏服的背后就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有六十年，承载了一个女人的一生，然而故事还没有结束，它的纯粹和坚贞在我的心中延续和激荡……突然对天地间任何物品都有了敬畏感，那棵在嵩阳书院有着4500年的柏树，那棵在少林寺有1500岁的银杏树，那四个在中岳庙里屹立了近千年的每个重达3吨大铁人都在我这里有了灵性，它们都曾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呢？

泪眼婆娑中等到了大剧。360度环形剧场没有座位，全部站立观看。周围一片漆黑，两个工作人员只是站在人群中间举着“请把手机调至静音关闭闪光灯”的提示牌。场内全是观众，没有舞台，这戏要怎么样？惊悚片吗？内心又惊恐又期待。我慌忙中找孩子，谁知她倒很轻松地坐在地上等待。对，这只是戏剧，是我太入戏了。

突然场内一阵紧张，原本四周黑漆漆的圆形镂空墙壁突然在光的作用下，发出奇异的光彩，各种图形各种色彩交辉相映。有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墙内开始说话了，哦，现在才明白舞台就是这个圆形的墙壁，演员们在墙内表演，观众可以追随着演员行进式观看，这想象力真是牛了。故事讲述了一对兄弟情深，弟弟李十八被哥哥李十一含辛茹苦地养大，一转眼到了1942年，河南大饥荒，饿死的饥民达300万。草根被农民吃光了，树皮也啃尽了，饥饿的人们开始吃土……哪里有粮食？火车站有，那里有公粮。而负责看守公粮的就是车站站长李十八。演出到这里却戛然而止。观众被告知需换场继续观看。

我随着人流转向下一个演出地。然而，一路上全是饥民，他们衣衫褴褛，有的饿得不能动弹躺在地上不停喊“饿啊、饿啊”，有的已经奄奄一息，伸出手向我招呼……“我们去抢粮食去”“走，我们去车站”。看着他们衣衫褴缕，近在咫尺，我的内心无比震惊，身置剧中，而我就是其中一名灾民了。我被大量的灾民裹挟着来到了车站，看着周围数以千计的灾民拿着饭碗呐喊着要饭吃的巨大场面把我吓住了。又看到李十一来为农民要粮食“种子”，弟弟在情与法中，艰难地选择了“舍小我，取大义”，以自己的性命为老百姓换来宝贵的“种子”。而李家村的老百姓们为了让子孙活，60岁以上的老人从此没有吃过一粒粮食集体跳崖而亡，只为省下口粮为子孙留下“种子”。我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李十一被枪毙在我面前，看着一群老人绝望地赴死而无能为力……除了无声的哭泣就是哽噎。我是谁？我们在干什么？我沉浸其中，深深地思考。

“种子”在一代一代儿孙们辛勤的耕耘下长大了，终于看见了一望无际的金色的麦田。麦浪在翻滚、在翻滚，多少人流出了幸福的眼泪。麦浪底下的土地里，小种子在翻滚、在翻滚，看到他们在欢乐地舞蹈，多少人都笑出了声。麦田里的小鸟们在跳跃、在跳跃，看到它们吃饱嬉戏，多么欣喜万物的生长。沉甸甸的麦穗在飞舞、在飞舞，多少华夏儿女被养育繁衍。

“种子”被小鸟带着在撒种、在撒种，撒出了河南，撒在了全国，撒向全世界。河南是中华文明起源的地方，河南作为全国的粮食大省，年复一年，用足够的粮食，让炎黄子孙的血脉得以延续和传承。我为纯朴而勤劳的河南人而骄傲。

我的情感波澜壮阔、波浪汹涌，久久不能平静。像那麦浪一样，一会儿金黄、一会儿火红、一会儿上翻、一会儿下滚。好吧，我承认，我被震撼了！我被颠覆了！此情此景，我为我是河南人而骄傲，“舍小义，取大义”！此时此刻，我愿思绪飞扬，让眼泪恣意横流！“好看吗？”我问女儿。之前抗拒来看演出的女儿直点头道：“嗯，好看。太好看了。妈妈，我要带我的好朋友来看！”

我知道一颗“小种子”在女儿的心中已经种下了。

“一年又一年，往事如云烟，归来又走远，在天边。待你归来时，依然是少年。我们的故事，以千年，金色的麦田，在人间。”心中的旋律久久回荡。

这是一种隐忍，一种坚持，一种收获和一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