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家收拾干净，所需的吃食采买完毕，除夕，我给自己准备了一束鲜花。

　　我喜欢花，无论是田野里盛放的各色野花还是花店里待价而沽的时鲜花卉，甚至市面上制作精美的假花，都能吸引我的目光，留住我的脚步。

　　一地芍药是我对花最深刻的记忆。十六岁的花季，十七岁的雨季，就在这花季雨季里，我迎来了自己的生日。那天放学后，刚准备离开教室，一朵花，一朵粉红色的绢花轻轻别在了我的马尾辫上，我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仅送了我一朵花，还拉我去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照作为留念。

　　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第二天一早，我匆匆起床，把头发精心梳理后仔细卡上那朵头花。就在我背着书包路过二姐家门前时，一眼瞥见她家院子里刚刚绽放的芍药，“为啥不给胖妮（我同桌）摘一朵？”我灵光一闪。

　　我们成了全班女生瞩目的焦点，我的假花和她的真花互相映衬，每个女生眼里都闪出一丝羡慕的光辉，“给我摘一朵。”“给我也摘一朵。”那一院子的芍药花啊，芬芳了我们的整个花季。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我记忆中的杏花既与游艺无关，也不是落英缤纷的时节，我记忆中的杏花恰是美好春日里的吐芳绽蕊。那年春天，我请假回父母家，因为工作，我不能常常和父母团聚；也因为工作，我错过了一年又一年的花期。那天到家，已是下午，夕阳把整个院子照得亮亮的、暖暖的，就在院子的西南角，风吹来的方向，一棵杏树披着霞光，每个花苞都像涂了一层胭脂，含羞带笑。

　　天黑了，树和人一起做了一个花开的梦。当阳光再次穿过树梢，从东南方、从最顶端的花枝开始，一朵朵杏花迎风绽放，香气在人的鼻间萦绕。太阳越高，花开越繁，香气越浓。“嗡嗡嗡嗡”，一种奇异的声音，我抬头，见千百只蜜蜂在千万朵花儿间恣意翻飞，香气浓郁得连天上的白云都低下了头。傍晚时分，花全开了，每一朵都光采闪烁。许是家里人见惯了花开花谢吧，他们没有人过来看花，也没人在意我站在花下久久不愿离去。

　　凌晨四点，我醒了，想起树上那些花，是开着还是合上了？那么绚烂的花，开得如此迅速，是不是也会很快凋零，天明留给我的，只是一幅“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凄清？川端康成在《花未眠》里说，花在夜间是不眠的，苏轼也曾有过“只恐夜深花睡去”的痴情，既然海棠花和夜来香、合欢花一样都是在夜间不眠的，那么杏花呢？

　　我披上衣服，向屋外走去。啊，我看到了什么？在银色的月光下，一棵杏树静静地立着，褪去了日光下的娇艳，整株花树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而就在我对面，在邻居家房屋的后墙上，月光和灯光将花影投射在墙上，构成一幅绝美的花影画。不，那不是花影，那是水墨光影，世界上最高明的画师也难以晕染出这样奇妙的境界。

　　一树杏花带给我这样纯美的印象，那些大片大片开在山野里的野菊花呢？那些悠悠浮在水面、开着白花、缀着菱角的菱花呢？那些开在泥地里、一朵一朵串起来、可以结成花环的不知名的小花呢？“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爱花如爱人，怎样的深情，才能让一赳赳武夫流淌在千古诗意里？

　　我把两支百合、两支满天星、一支梅花插进玻璃花瓶，周围装点几只金黄的木瓜。木瓜摆放时间久了，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芬，和百合、梅花的香气相洽相融。在桌子的右下角，一盆蟹爪兰张牙舞爪，正对叶片顶端的几朵红色小花呈吞吐之势。蟹爪兰花是没有香味的，可阳台上的月桂开得正浓。

　　读书，喝茶，将一张“福”字慢慢在指间摊平。这个春节，我且随意享受花香里的年味。